把自己交出去

碧云

把自己交出去
友人竟然告诉我，他喜欢被堵车，喜欢那种受困的感觉。
乍闻不可思议。但最近在金沙江上漂流了十天，突然理解了他的这种喜欢。我曾三次落水。大浪把我抛起来又扔下去，力量之大，善泳之人也毫无用武之地，惟一能做的，就是接受、顺应，短暂的等待，相信救生衣的浮力最终会把你送出水面。对于落水，我反而颇有点期待，视其为一个游戏，看看自己到底会不会恐惧。如果金沙江要和我玩刺激欢快的游戏，那就快乐地玩一玩吧！
他的欢喜，我的期待，都源于同一个心理：全然接受。
现代人殚精竭虑，总是希望控制周遭的一切。如我所愿，就心生得意；不如我意，则怨天尤人。稍微超出一点自己能操控的半径，就觉得不安全，不自在。但以人力之微，能精密控制的事物几希；如不能接受生活中种种不确定性，又想活得快乐，难度并不亚于骆驼入针眼。常人遇堵车，不免心生焦躁，因为这是计划外的事，又非自己所能左右。于是，缓慢的车流中，总有这样的司机，频繁煞车、起动，横穿、竖插，车如其人，头顶三字：不高兴。你不高兴又怎么地？世界从此对你一路绿灯？所以，半小时后，顺其自然的人们通常还是会高兴地发现这位仁兄仍然在你视线中折腾。
对自己左右不了的事，犯不着着急。能享受堵车的友人，放下了焦躁不安的心，把自己交出去，不再试图控制，他找到了自在。我从善如流，与浪共舞，克服了恐惧心态，把自己交出去，不瞎折腾，我找到了快乐。
我联想到感情。“聪明”人总是有太多的保留，害怕这担心那，免不了太多的算计，算计自己的付出将有什么样的收获。然而真正的爱，从来不是数学题。弗洛姆《爱的艺术》中说：爱情首先是给不是得。有没有能力把爱情作为一种给的行为，取决于人的性格发展，取决于他是否克服了依赖性、自恋及剥削别人的要求，并找到对自己人性力量的信赖及达到目的的勇气。害怕献出自己，就是害怕去爱。
日本电影中常有情侣做爱时绑缚对方的情节，无非是用较极端的方式表现了爱。表面上的受困，失去自由，放弃一切控制，另一面其实是把自己交出去，是对对方的全然信任。爱的绳索可视若无形但存在，《泰坦尼克号》之所以赚取观众眼泪，皆因You jump I jump不是商业谈判，而是把自己交出去的爱。
把自己交出去并不是赌徒式的孤注一掷，而是不执着于结果，既有信赖和勇气，也能接受一切不确定性。最近有朋友也漂流了金沙江，回来向我报告，他也落了三次水。照他说法是“在母亲河中撒了撒娇”。
我不禁暗暗叫好。有时不时向生活撒一撒娇的童心和雅兴，2012又有什么好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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