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止：国基世银要职 美欧瓜分如旧

Alex

　　一、

　　国际货币基金（前）总裁卡恩在纽约酒店涉嫌强奸清洁女工（三十二岁，六尺高，西非畿内亚人，单身母亲，虔诚回教徒）案，已定六月六日初审；坚决否认控罪（看传媒的报道，「表面证据」确凿，但若卡恩真的误以为该女工为其所电召的妓女〔为此传媒列举连串国际知名人士召妓的细节〕，案情可能急转直下）的卡恩，在正式辞去公职后，获准保释候审。

　　纽约警方处理此案的手法，引起不少质疑，特别是法国官民的反感，但它只是基于「天子与庶民同罪」的原则，依章办事而已。卡恩被扣上手铐游街示众（perp〔perpetrate〕walk），虽然令这位国际大人物在世人面前出丑，却是警方刻意让疑犯显露真面目以令其他受害人站出来指控的好办法（香港警方为疑犯幪面，保障了可能无罪的疑犯的私隐，却失引出更多受害人的作用），当然，像卡恩这样世界知名的人，警方根本没必要这样做，但纽约执法当局公事公办，体现的是执法的公平精神；而地方法庭在卡恩辞去IMF职务后才准他保释，则是避免与此国际性大机构对抗的唯一办法。由于有涉嫌与未成年少女性交的大导演波兰斯基弃保潜逃的先例，纽约警方要求保释候审的卡恩自费请警方认可的保安公司「看管」（庞兹骗案主角麦道夫保释时亦由这家由前警务人员组织的公司〔Stroz Friedberg〕监视），以保证其不会弃保潜逃，亦是合理安排；自费（据说每月费用在二十万〔美元．下同〕左右）聘请监视人员，看似不合情理，对缺乏财力者并不公平，然而，在资本主义社会，有钱人在未定罪前是有办法以金钱换取一点自由的（为防止其自杀，卡恩在拘留所必须穿上「罩衣」，失去「行动」自由；传媒说这位有「鱼子酱左仔」〔Caviar Leftist〕别称的大人物对狱中膳食极度不满）。

　　卡恩不算富裕阶级（律师在法庭中透露其净值为二百万），唯其免税年薪约四十二万，交际应酬开支「实报实销」外，尚有七万五千元的生活津贴，收入不俗；其现任（第三任）妻子为著名艺术经纪保罗．卢森堡（毕加索的经纪）外孙女，在欧美拥有多项物业，而卡恩较早前透露，妻子已拨备充裕的资金供他们退休享受余年之用；此外，他与IMF的雇佣合约规定其退休年金与任职年期挂鈎，任期若达十年，离任后每年可获全薪，现在他亦能领取二十万左右的退休年金；不过，由于合约并无「入狱」条款（签约时有谁想得到），他一旦被判徒刑，此合约相信会引起争议。

　　涉嫌强奸女工事件曝光后，法国政坛性丑闻（对法国人来说不算丑闻）旧事再被提及，以「最高层次」的总统为例，戴斯亭（1974-81在位）、米特兰（81-95）及席拉克（95-07）的男女关系均乱七八糟（法国人认为多姿多采），唯法国人及当事人都不当一回事（席拉克因「速战速决」而有「三分钟〔包括淋浴〕总统」之称，法国人视为笑谈而非丑事），对选民投票意向当然毫无影响；这种传统，是使卡恩向来对女同僚「飞擒大咬」因而被称为「淫兔」（hot rabbits〔lapins chaud〕同英文的老色鬼〔old goats〕）。只是，这类法国人视为日常必然发生的事（除非「对手」是间谍），在英美则是不可饶恕的罪行。卡恩被控六罪，最高刑期可达二十五年，除非果如他所言清白无罪，不然，卡恩入狱无可避免。

　　令人颇为诧异的是，出任法国财长（97-99年）前，卡恩曾任大学经济学讲座教授，是有成的经济学家，加以正在盘算是否投入下届总统竞逐，他实在有「不犯罪的强烈诱因」，苏菲酒店豪华套房（日租六千元，据说是由三百元的单人房「升格」）发生的事果如警方的指控，笔者只能说卡恩以为身在法国「租界」或他为官太久早把经济学原理（诱因足以引导人的行为）抛诸脑后；此事极可能会被认定人很多时会作出非理性决策的「行为经济学」写进教材！

　　说来有点不可思议，在出事前约三周，卡恩接受法国《解放日报》（Liberation；存在主义哲学家沙特创办）访问，谈及他竞逐「总统」的三重障碍，此为「金钱、女人及犹太人」。金钱是指投入竞选必须筹措大量经费，女人指自己天生好色随时「出状况」（他说一个代价数十万欧罗的女色陷阱可能使他身败名裂），而卡恩是犹太人（母亲为突尼西亚犹太人），这肯定不是优点。在此「三障碍」中，卡恩特别强调女色的危险性，如今果然「不幸」言中—亦可能不中，一切要看大陪审团的决定—但他从事「公共服务」的前途已毁！

　　二、

　　卡恩出事颇为「突然」，他的求去，对IMF来说，则一点亦不「突然」，因为三月中旬下届总统候选人谁属的民调显示支持卡恩的民意为百分之二十三，比左翼激进派的Le Pen低（法人藉此表示对政府不满但投票时不会选他；他的女儿反有一线希望）一个百分点，比在朝的萨尔科齐则高二个百分点（二十四与二十二之比）；在性丑闻前，卡恩若参选，胜出的机会不低。在这种政治气氛下，IMF中人早有卡恩随时辞职参选的心理准备。

　　有理论有经验及掌握高度行政技巧和外交艺术，IMF在卡恩任内（○七年十一月至去周）担当的角色日趋重要（见本文第三节）。去年五月欧盟「加码」注资拯救区内「问题国家」，避免掀起新的「金融海啸」，卡恩幕后发功，功不可没；今年来，卡恩致力于撮合法国与德国达成再度挽救希腊以免祸延欧罗的协议，进展不错；不过，萨尔科齐乐观其不成，因为若在他调协下希腊等欧盟国家安渡财政难关，会大增卡恩民望，成为其竞逐总统宝座的本钱，此为全力争取连任的萨尔科齐所不愿见，是彰彰明甚的。在这种情况下，卡恩辞职，法德主导救援希腊的计划成事机会反可看高一线！民望不振的萨尔科齐急于藉「解决利比亚政治危机和希腊财政危机」中提高民望。

　　卡恩的副手、现任IMF代理总裁李甫斯基（曾任JP摩根首席经济学家），即使不是定期年底退休，亦恐难「扶正」，以「西方列强」的「君子协定」是欧洲人掌国际货币基金而世界银行为美国人囊中物。卡恩辞职后，传闻的可能继任人选甚多（见昨天本报第三十四版），但最终落入○七年起担法国财长（全衔为经济事务、财政及工业部长）拉加德（C. Lagarde）—她至今未表态—手上的可能性甚高。国际经济形势的改变比如「金砖四国」的经济崛兴，令二十国集团中不少成员倾向以「用人唯才」（merit-based）遴选国际货币基金及世界银行负责人，而遴选过程更要「公开」（open）—所谓「公开」，据主张应由新兴经济国家的人出掌IMF的巴西财长的解释，等于「非欧洲人」，而此中的热门人选为墨西哥央行主席及土耳其财长（已因性丑闻主动放弃角逐）；来自实行计划经济国家的干才，暂时不会被考虑。不过，由于成员国注资与投票权成正比的传统未改，只要美国政府点头，另一欧洲人取代卡恩的可能性大于一切。美国政府几乎肯定会支持欧洲人出掌IMF，因为非如此不能保证欧盟会赞成美国人掌握世银。拉加德在华盛顿有广泛人脉及外交手腕「口碑」甚佳，在英德奥等已公开表明支持的情形下，法国人代替法国人出掌IMF似成定局。

　　三、

　　国际货币基金和世界银行，均为一九四四年「布列顿森林会议」的产物，为它们设计和赐名的是大家熟知的凯恩斯。

　　IMF的首务是防范爆发世界贸易危机。当一国的外贸出现以数额计进口多出口少时，她必须举债以融资其外贸赤字（逆差）。不过，只要投资者相信欠债必还而乐于借钱，贸赤国便不会出现危机，美国便是一个显着例子；问题是投资者不是对所有国家都有信心。

　　国际货币基金有约二千亿资金（由约一百八十个会员国摊派），它据此以低于市场价格（利率）借钱给贸赤国，让其有财力支付进口货，可是，为了保证这些国家能如期还款，IMF遂为其拟定一套经济计划，而那毫不例外是「精衣缩食、减薪加税」；省吃俭用，储款还债，令短期经济愈形拮据。正因为如此，IMF被债务国人民视为「瘟神」，许多财政有问题的国家，非到最后关头都不愿请IMF伸出援手。卡恩因为能够为贸赤国拟出比较积极可行、杀伤力较轻的经济方案而受尊重。

　　同样有约二千亿资金的世界银行，其功能在协助低度发展国家摆脱经济困境，而方法是提供发展计划如办学校建医院筑水坝修公路及敷设灌溉系统等，同时借出资金令其「梦想成真」。虽然许多穷国的大白象在这种情形下形成，浪费了大量经济资源，但世银因此在世界各地特别是后进国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