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述思：当亿万富豪像拆迁户那样悲壮自焚

Martin

　　一个有中国特色的现象是：有时富人购买汽油为了驱动宝马，而穷人购买汽油为了点燃自己。


　　相同点是：他们都通过购买比美国还贵的油，为一些中石化高管喝拉菲、违规发奖金凑银子。


　　印象中，自焚似乎是拆迁户的专利。


　　多少被强拆的群众，被公权力或黑社会的逼使下，选择点燃自己，试图照亮良知，唤醒法治。


　　因此，当一个据说身家高达40亿的包头富商，扔下万贯家财，在自己的奥迪车中惨烈自焚的消息传来，俺感到难以置信。


　　媒体报道，这个叫金利斌的富商是包头市民营企业家的杰出代表，自焚前不久还受到包头市委、市政府表彰，并获得了一个具有浓烈讽刺意味的称号——“优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者”。


　　这没有挽回他的生命。4月13日，金利斌到加油站买了两桶汽油，下午16时毅然在奥迪车内点燃了自己。办案民警介绍，赶到现场时，他的尸体已是一副碳化的骨架。


　　像所有的苦孩子一样，享年41岁的金利斌有着一段可歌可泣的发迹史。


　　20岁时，他还是金属构件厂的一名普通工人，后经过顽强拼搏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却因工厂满员失业。从1995年开始，下岗大学生职工金利斌为谋生，卖过水果、报纸、蔬菜金利斌，后因为代理一个品牌的话梅瓜子，两个月获利40万元。随后，在包头106市场内开设糖酒批发部的金利斌开始代理各种品牌的食品、饮料，并因代理珠江冰牛奶发家。


　　目前，他一手缔造的惠龙集团资产逾25亿元，拥有员工近2000人，下属产业涵盖食品物流、洗浴娱乐、农业矿业、金融投资等行业。其中，惠龙商贸公司仍是其主体公司，代理伊利牛奶系列、四川郞酒系列、青岛啤酒系列、蓝带啤酒系列等15大品牌近200多个单品的总代理，拥有固定资产14亿元。


　　2008年8月，金利斌投资5亿元在包头市土右旗新型工业园区建设中国福禾豆业生产基地。


　　据报道，这为他最终打开了地狱之门。


　　按照金利斌当初设立的目标，福禾豆业将力争在三年内实现上市，十年内实现总资产100亿元的宏伟目标。这个计划除了备受当地领导肯定，周围充满质疑的声音。


　　但惠龙集团不是垄断央企，即使政府尽其所能地提供了支持，金利斌还是陷入发展和融资双重困境。于是，只能求助民间信贷。先从内部员工几万元、数十万元借起，再扩展到所有能利用的关系，几千万上亿元的借款，在金利斌众多的债权人中并不罕见。甚至“有不少政府公务员给他投钱，有投进去几十万元甚至上百万元的。”


　　随着公司的扩张，金利斌借贷的雪球已越滚越大，已经出现诸多消息灵通的债权人不断围堵要账。而政府对其非法从事民间信贷的调查也在紧锣密鼓地展开。


　　靠政策扶持起家的他将最后的宝压在了政府支持上，但随着中央信贷政策全面收紧，首当其冲被冲击的当属融资本来就备受歧视的民营企业，他渴望的支持没有如期而来。随后，在一种四面楚歌的氛围中，金利斌步了太多拆迁户的后尘，利用刚刚涨价的汽油将自己点燃。


　　目前其旗下产业绝大多数已被警方查封，而相关调查随即展开。


　　这个故事让人想到了正在看守所等待判决的浙江东阳亿万富姐吴英。他们的发迹轨迹不同，但却遭遇相同的生命杀手——非法集资。


　　金利斌杯具色彩更加浓烈。像所有真正的民营企业家一样，立足实业，认真努力地维护与政府的良好关系，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构筑了牢固的利益共同体——不然也不可能有那么多官员给他投钱。


　　像所有民营企业家一样，他发家后有了进一步做大做强的冲动，并提出宏伟发展蓝图，也由此触摸到致命天花板——既赶上实体经济备受冲击的国际金融危机，又赶上宏观政策上的银根收紧，加上他身处西部，本身发展和融资都难以像温州那样获得更多的市场支持，于是当他在万般无奈之下选择民间借贷突围的时候，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在他自焚前后，不断传来温州知名民营企业因为资金链断裂倒闭的消息，与之形成悲怆呼应。


　　尽管2010年以后，随着国36条出台，对民营企业在政策上进行了适当扶持。国务院新近公布《个体工商户条例》取消了对个体工商户从业人员人数、申请设立者身份的限制，放宽了经营范围，并明确规定了登记机关办理个体户年度验照不得收取任何费用。而大型商业银行也纷纷开设了面对中小企业的信贷机构，但这些措施在实际执行中不是面对国企的垄断打压，就是面对各种被包装得无比绚丽的歧视——融资门槛之高，审批之严、效率之低均举世罕见。


　　目前，有相当数量的民企像金利斌的惠龙集团一样，到了扩大再生产的关键时期，本应扮演中国经济结构调整和产业升级的生力军，但由于受到了难以想象的金融歧视，便将其逼上了非法融资的危险征途。而沉淀的民间资本由于缺乏有效的政策引领和扶持，沦为投机炒作的主力军，普遍自觉远离利润微薄、前景黯淡的实业。


　　呼吁了很多年的《民间信贷法》至今仍在学界热烈讨论之中。当没有法治护佑，政策又存在先天歧视的时候，面对融资成本水涨船高的危局，一心做实业的金利斌在政治经济学受阻后，已找不到救命稻草。


　　据说，目前正在等待生死判决的吴英在四年看守所生涯中，写了本名叫《黑天鹅》的书。在不朽的芭蕾舞剧《天鹅湖》中，黑天鹅是欲望、诱惑、邪恶、冷酷的象征，宛如从事非法信贷的中国当代民营企业家。


　　但更应该追问：谁在批量制造黑天鹅？


马丁点评：作者最后的提问是想引起我们的思考相关部门的重视，从而推动立法程序，为民企创造更好的发展环境，这是非常好的。换个角度想，对于金利斌和吴英来讲，这只属于外因，是什么样的因素让他们不顾自有经济实力和外在客观环境把自己一步步逼上绝路也同样值得我们思考，以供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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