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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静新书《看见》首发式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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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26 09:43: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柴静在新书《看见》首发式分享


柴静在新书《看见》首发式上答读者问

谢谢邱老,也谢谢各位亲友,还有多年来的观众和读者,还有各位媒体的朋友们,今天天寒地冻大家远道而来,辛苦了!

在看了刚才的片子之后有很多读者曾经留言给我,你为什么说一个人给你自由你不独立就还是奴隶,我就想了想我写这本书之前曾经翻了翻我大概20岁左右时候的日记,想找点参考。但是看了一本又一本,然后发现这段历史好像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因为里头记的事基本上没有什么事实,也没有场景,也没有描写,也没有对话,通篇都是我我我,对自己也没有反思和批评。我原来想谈恋爱的事总该记得比较清楚吧,看完之后发现当年谈过恋爱的人也记不得了。里面只有描写情绪和结论,比如看前几页的时候还在写,他是上帝老师派给我的,再翻几页就变成了原来他是个人渣,都只有结论。我看不出柴老师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啊,但是不记得了。所以不要说去报道一个国家,就算报道自己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报道所要求的准确、客观、公正、平衡,这些跟人性的本能是抵触的,人总是忍不住想要塑造自己,人想要遮盖不利于自己的事实,人想要做出评价,人在想我是正确的以及为什么是不正确的,所以一个人身上发生的事件每天就是新闻,我们记录自己的同时也在记录一个民族或一个国家的新闻史,也就是我们的心灵史。如果都以我这样的态度来报道的话,你们将来回首往事的时候,就像看见白茫茫大雾一片,既看不见他人,也看不见自己。

当时我二十三四岁到央视做新闻,就是带着这样的思路做的,所以困窘可想而知。当年陈虻老骂我们,当时拿一个年轻人的片子说事,把四个智障的孩子带在家里,还抚养这几个孩子。感觉很感动,但是感觉不对劲,就把记者叫过来问,说:“收钱吗?”记者说:“收。”“收多少钱?”“一个人两三万吧。”扣掉所有的钱也高于老师的工资。在我不知道收钱的情况下,老师给智障孩子订作业本让我感动,但是知道了之后就不一样了。然后陈虻就问记者:“谁教给你的?你有自己的思想吗?谁教给你这个的?”陈虻说得很对,当时我觉得他提的这个问题太像外宾了。

然后我想我小时候,我妈想让我受点文艺熏陶,找了各种方式,想学音乐。但我天资比较平庸,到现在小提琴会拉一个曲子,会拉白毛女,手风琴会拉铁道游击队。这是当年的文艺气氛,在这个气氛中文娱最表现的是人,但是我们音乐中的人要么是战斗者,要么是控诉者,这个模式渗透在你的血液中。你以为你是逆反的、反对的,但是稍不留神你就成为你最反对的人,你怎么解除它是最困难的事情。那时候陈虻老骂我,审个片子拿过来骂我说,你是机器人吗?就拿回去改,改完之后再给他看,这次说得很温和,说你这次不是机器人了,你连人都不是,你就是个机器。就是靠这种严苛的责骂,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因为你原来这个模式就像一个拐杖一样,在思想上,你驻着它很长时间,很安全,突然撤了,你自己的腿脚没有那么强健,不知道怎么走,就瘫到在地。后来陈虻说你去吧,你这个人没有什么用,不撞南墙没有什么用。他说得对,撞上了南墙头破血流才有感受,思想的感受才不会僵化,有松动的时候外界的东西才会侵入你的心灵,击破你的模式,摧跨你的概念。为什么在这本书中写这十年中见到的人,因为只有人才构成当下的自己。

我以前不知道什么是准确,在2003年非典的时候,我见到4月19号人民医院的急诊室,他们当天把所有的非典病人撤离,那简直是逃命一样的撤离,所有的被褥都翻在地上,椅子是四脚朝天。当时我看现场,只给我看墙上的小黑板,上面写着22个名字,绝大多数后面写着肺炎的名字。医生跟我说其实是非典,他说病人不知情,可是医生知情吗?医生知情。他们连隔离服也没有。我问清洁区跟污染区怎么区分?他就指了指这儿(心脏的位置),说在心里区分。我说你靠什么防护?他说我靠精神防护。人民医院后来有76位医护人员感染,有两位急诊科医生殉职。他跟我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几乎是木然的沉痛,是想让年轻人心里理解什么是准确。因为4月19号的时候很多媒体说市民可以不戴口罩上街,我曾经也对这个信息深信不疑。所以我不敢如此轻慢了,因为准确二字事关其他人的性命。

我以前也不知道什么是平等,一说平等就在镜头面前故做姿态。后来我采访李阳的家庭暴力事件,我想感受一下他的感受,就在闭眼的10分钟里面,我发现感受的不是他的感受,是唤醒的自己少年时代的记忆。一次中学上学的路上被一个小混混推倒在地上,头磕在马路沿的时候。所以我就带了一束花给他妻子,那个女人看了花后来搬出一个相册给我看,贴满了家里的照片,其中有一张是跟丈夫的合影旁边有一个玫瑰花,这个花是某一年结婚纪念日的时候提醒丈夫的秘书买回来的。她把所有的叶子用塑料薄膜压得平平整整的,保存得特别好。这个干枯的花瓣给我一个刺激,以前我觉得人是人、我是我,但是在那一瞬间我觉得没有人我之分,跟我一样对自身的完整愿望是一样的,对幸福的憧憬也是一样的,只不过他出生在这儿,他这样生活,我出生在那儿是那样生活,所以什么是平等,平等不是去悲悯或者同情,平等是我和你都共同相处在相近的生活当中,你所经受的我必然经受,当我们共同为生活所挣扎的时候,我们就是平等的。

我以前也不怎么求实,因为没有受过很严格的思维训练,而是喜欢那种四两拨千斤、弄巧卖智的思维方法,比较华丽的水袖功夫,招人耳目。2007年采访华南虎照的时候,周正龙穿着大棉袄坐在地里,真假难辨,当天采访完之后,我发现我们五个人的小组有着巨大的分歧,有人认为一定是假的,还有两个人认为一定是真的。我说为什么?然后同事说周正龙披个大棉袄坐在漫山遍野的麦苗中,那简直就是个老英雄啊,他说,再说了,撒谎的人怎么敢直视镜头。这个瞬间我印象特别深,我觉得,哦,原来每个人的审美、经验、直觉都完全不一样,你要光靠感慨和抒发感情,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靠事实和因果的不断梳理,我们也没有任何别的可以依靠的地方,两手空空,只能靠一句话:拿证据来。就靠这一句话,你就可以从逻辑链条的最末端,一环一环向上追溯,让它支支相扣,自相咬合,以这样笨重的气力,即使是一个小孩子也能从土地当中拉出一个深埋的庞然大物。这就是逻辑的力量,这也是求实的力量。

小的时候看电影的时候,总喜欢问我妈,这人好人坏人啊,长大之后也总喜欢有一个善恶分明、黑白两元的世界观,做节目的时候其实这样很痛苦。大家看到好人出现的时候,我们再加点音乐,立刻就涕泪交加,看到坏人的时候就咬牙切齿,恨不得振臂高呼。但是2009年我们在重庆采访一个土地拍卖事件,有人向我们举报一个叫陈坤志的人,操纵土地买卖,我采访他的时候,他几乎是得意洋洋的承认了所有的事实,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收了1000多万的中介费,给别人干活,这是劳动所得。临出门的时候他跟我说,我是**大学毕业的,我就是要玩法律。节目播出之后,案件审理、评判,陈坤志被判处了死缓,但是我一直记得,在采访中他跟我说过一句话,在这个事件中,没有人是正义的,都别打这个旗号,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他给我提供了一些信息,我一一印证了,发现他说的是对的,当年向我们举报他的人,也在诉求利益,而且也在诉求的是不正当的利益,只不过丛林法则,大鱼吃小鱼。没有一个受苦的群像,只有一个一个人,一个一个诉求利益的人。陈坤志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平衡,平衡就是对每一方额论述都要心存警觉,只有让这些不同的论述相互殴斗,彼此博弈,才能够接近事实本然的面目,也才能够保证自己不成为偏见的蜉蝣。真实的人性有无限的可能,所有强制性的目的,哪怕是善的目的,也可能导致普遍的虚伪。所以,采访才只是呈现,而不是评判,是认识而不是改造。在这本书中,我写到的就是我这十年所遇到的人,他们撼动我头脑当中原本固有的概念,使我处在一个晃动不安的状态里面,不过卢安克说过一句话,他说自由本来就是站不稳的状态。其实,我所说的这些概念,都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也是很早都被印证过的道理,用了十年的路,我才慢慢地接近它。

写下他们有意义吗?我也不知道,但对于我来说,这里面有属于我心灵的自由吧,即使是真理,我也希望通过我自己的不断犯错,不断推翻,不断重建去认识他。生命是一个体验,体验了时光才不会虚度,体验了这些感受才会属于你,你因此而创建自己的生活,当你创建之后,你才归属于它。所以这些概念对于我来说,已经无关于职业的荣誉感,它们关乎的是这个世界中属于人的实质,不论我们走的多远,都要守护这样的实质,绝不将它拱手出让。在20岁的日记里面,看到了很多陈词滥调,只有一句话还让我觉得有一点意味。那时候我已经是一个主持人了,然后有一天我在日记里面写,我说,身边的人在一块讨论,将来我们的理想是什么,很多人都说,我想成为中央电视台的主持人,我说我的理想比这个更为高远,句话。然后这一页就完了,我还挺好奇的,到底是什么。翻过来之后,小柴当年写:我想不断地完善自己。当一个人力图完善自己的时候,她将不再向外界寻求什么,也不向外界推诿什么,他将把自己的重心放在人的内部,而社会的进步也就由一个一个独立的人,试图自我完善的过程当中得来。我的起点这么低,所以这个过程才会无限长,永无尽头。想到这一点,我觉得也就踏实了。在一个月之前,采访一个小孩的时候,我还把他问哭了,是因为我不理解他,我不知道孩子有的时候不是通过语言而是通过行为去认识生活的,我当时非常沮丧,我一个人坐了半个小时。后来我就问陪伴这个孩子十年的德国志愿者卢安克,我说我怎么总是改不了我身上的弱点啊,卢安克说,如果这么容易的话,我们还要这么漫长的人生做什么。所以,认识到自己身上的弱点,你才能对这个世界有一份宽量。我们不需要与谁为敌,我们只需要接触,共同来解除我们身上的蒙昧,从这当中睁开眼来,看见他人,看见自己。讲演的最后我想跟大家说一件事,是关于这本书的封面,这件事我还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本书的封面是陆智昌老师选择和设计的,当时征求我的意见时,我说我同意,但是我同意的理由我没有告诉他。这张照片是2006年《新闻调查》的同事陈威在重庆开县马柳乡采访的时候,拍下来的,我喜欢这张照片,是因为这背后的故事。这个村子是开县最偏僻、最贫穷的山村之一,有700户人家,青壮年大多出外打工,留下的就是这些老人和孩子。当年农民的负担很重,都很穷,所以跟政府的冲突很多,有一次冲突很强烈,结果就是双方达成一个共识。政府说那以后就你们管你们自己的事务吧,然后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个山村的路给修起来,路特别难修,曲里拐弯,要协调很多的关系和利益,政府想修想了五年都没有修成,说现在你们自己来吧。这个照片当中有一个老人,是这个村子里的生产队长,他来负责协调。他说,我有这么几个规矩,第一,人人都要发言,第二,不能骂人,第三不能光说怎么不行,要说怎么行。说完之后举手表决,85%都同意了就把这个纸摁上手印,贴在祠堂的门口,但是贴完之后,允许你睡了一觉起来之后反悔,五天之内,你就把这个榜揭下来,再召集大家重新开一次会,重新表决,但有个条件,你得负责全村人误工的费用,免得你太任性,为所欲为。这张纸被揭下来过五次,每一次都重新开,最后的结果是还尊重原来的决议。钱花出去,路修好了,没有任何人闹事,也没有任何人**,日子就这么平安地过下去。所以每次看见这个照片的时候,我都在想,当年我们节目的名称叫“马柳的民主”,是说当时他们是中国基层民主做的最前卫的一个地方。实际上这些老人、孩子,他们很多都不识字,所以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民主这两个字,所以这件事给我的启示是:我们用不着向外来的世界去刻意学习什么模式,我们也用不着刻意地与谁为敌,反对谁,我们只需要解开我们身上的束缚,成为独立的人,用我们自己最朴素的生活经验、体会、常识,我们就能创造和决定我们自己的生活。尽管这个生活并不完美,但是从今而后,我们将生活在我们自己亲手创建的世界之上。

谢谢大家!谢谢今天来现场的我的亲人、朋友,多年来读者、观众和媒体的同行,最后特别祝我的朋友周云蓬生日快乐。

原文地址:http://www.christiantimes.cn/news/201212/19/912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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